古罗马帝国莱茵河-多瑙河防线之谜

1.迷局

大部分的史书记载，奥古斯都把帝国边界线确定为莱茵河而不是易北河，这是一个迷。之所以是个迷，是因为他曾经真的努力过将边界推进到易北河，因为看看地图就会明白，同样作为天然屏障，易北河-多瑙河防线要比莱茵河-多瑙河防线短得多，这就意味着奥古斯都可以节省大约两个军团，更意义深刻地，节省兵团可以有效控制税收，真的做到薄赋轻徭。

       果真，他派日耳曼尼库斯和提比略前去拓展，后来又派了很多家族成员以及亲信，目的就是推进到易北河，但是都没有成功！意义深远的是那句话：瓦鲁斯，还我军团！就好像这一切和日耳曼人没有任何关系...一切都是自我疏忽造成的，另外，请看海尔曼.阿米尼乌斯这个日耳曼统帅的名字，他显然已经对罗马颇为熟悉以及友好，甚至获得了罗马公民权，这个和盖乌斯.凯撒征服高卢时面对的韦辛格托里克斯(看过美剧《斯巴达克斯》的可能会想起克里克斯)是完全不同的，后者在罗马人看来是纯粹的蛮族，最终被处死。

       屋大维企图推进边界，但是失败了，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是为何就成了千古之谜。

2.一些解释

在旁观者看来，这很好解释(但是却解释不了有关自己的同样的问题)。但是罗马帝国曾经作为世界的统治者(这个时候，不要提东亚和美洲，这两个地方远没有中亚和欧洲易接近)，谁能真的是局外人呢？

       一方面，罗马帝国作为一个无往不胜的拓张者，并且把文明带到了荒蛮地区，这种成就感一定会激发他们的自负，一旦失利，阿Q精神就会浮现，他们可以在瓦鲁斯全军覆没的时候还称呼不共戴天的阿米尼乌斯的罗马名字，好像在说阿米尼乌斯的胜利是“罗马人打败了罗马人”。另一方面还真的有一个，或者说他十分想成为局外人从而迎合了罗马人的某种说法，即这是一个迷。

       这个局外人就是罗马帝国的死敌日耳曼人。有4点值得注意：1.日耳曼人从来没有像高卢人(凯尔特人)那样被征服；2.最终日耳曼人灭亡了西罗马帝国；3.日耳曼人继承了皇帝的名号，即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罗马教皇代表上帝赋予该人所有的世俗权力)；4.日耳曼民族从来都是松散的。

       以上种种也许就是德国人在20世纪早期所信仰的日耳曼是所有的优等人的理由之一吧。注意第4点，日耳曼人不管在聚集地还是血统上，都是很松散的，几乎成了一种符号，法兰克人，哥特人，汪达尔人，苏维汇人，...只要你愿意，蓝眼睛的人都可以成为日耳曼人，正因为如此，希特勒才不断宣扬所谓的纯种日耳曼人，真是抵御心理在作怪，人都是这样，不断强调哪方面反而证明了他在这方面其实很虚弱。

       你可以想象，但凡现在可以读到的关于罗马帝国的历史的史料，有哪个不是出自带有所谓的日耳曼血统的人，即便存在客观的史料，又有谁能证实它。经过了中世纪教会的洗脑之后，留下的著作又有哪个没有经过“新编”，屋大维.奥古斯都到底说了什么？他真的说话了吗？

       日耳曼人瓦解了西罗马帝国之后的几百年内，竟然得到了罗马教皇的加冕(罗马帝国皇帝不需要加冕，戴克里先之前作为军队元首，之后成了集权君主，在公元400后争议人物斯提里科和阿拉里克瓦掉罗马城之前，西部帝国高层没人在乎教皇)，成了名正言顺的罗马皇帝，继承了奥古斯都的名号就意味着需要在一定程度上，即便是伪装的，尊重帝国的历史和传统，你不能说“我征服了罗马帝国”，应该说“我以主之名继承了罗马帝国”。

　　错综复杂的中世纪纷乱，神圣罗马帝国的羸弱不堪，后来又是宗教战争，拿破仑的征服...你可以说，法国在公元476年前是罗马帝国的一部分，你还可以说，德国在加洛林查理去世后就成了罗马帝国政府的象征，甚至在克洛维时期就可以这么说，如果再往上推一点，那就是废掉西罗马皇帝的那个奥多亚克了，要么就是其后继者狄奥多里克了...

        一家人最难断家庭纠纷，但是顺着脉络上查而不是往下查，可能会有所收获。

3.往上追查

罗马是一个神奇的民族，一个城邦，一个帝国，一个符号，一个旅游胜地，怎么说都行。我顺着历史往前追溯，企图有点收获。

       古罗马共和国时期，和我们的先秦时期一样，社会是基于庇护关系构建的，某些人财大气粗，就是主人，某些人有能力没关系，就是门客，做门客的要效忠于主人，而主人要给门客提供衣食住行资源以及保护其人身。那个时期，根本没有多少奴隶，因为没有多少战争，奴隶制可以作为一种制度的存在，那是在布匿战争之后的事情了，而在我国，西周以来，就没有数量巨大的奴隶。

       我之所以谈到奴隶制，那是因为在布匿战争后，大量战俘到达意大利，免费的劳动力迅速替代了职业农民，推波助澜的是征服迦太基的统帅们可以获得巨大的政治资本而不仅仅是金钱，于是战争成了那个特殊的梦醒时分相当时髦的事情，在此之前，拥有土地的人参军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土地和作为自由人的权利，比如毫拉提乌斯抵抗埃特鲁利亚人的罗马保卫战，比如抵抗高卢人的罗马保卫战，然而迦太基战争后，主动的战争收获颇丰，意识到这点后，军事冒险家们便蠢蠢欲动，他们需要的军人则由失去土地的农民构成。

       一时，希腊，马其顿被征服，...随着奴隶越来越多，农民越来越穷，穷到已经丧失了参军的资格，于是军事改革就像是呼之欲来一样，马略担当了这个领导者，之后的苏拉，庞培，克拉苏，凯撒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总的来讲，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去建立并维护一个什么伟大且神圣的罗马帝国，他们的目的仅仅就是为自己捞钱，为自己取得参政资本，争取自己的话语权，这背后正是庇护机制在作崇。

        由于没有一个统一的税收分配制度，这些士兵势必会成为这些统帅们的门客，且仅仅效忠于自己的统帅。是战争带来了奴隶，奴隶赶走了农民，剥夺了农民的生存权利，而希望通过战争获得各种资本的军事统帅接收了他们，继续发动战争，继续带来奴隶。这显然是一个正反馈的关系，我也不需要多解释了。上文中，我说这些士兵的主人是军事统帅，其实他们只是一群冒险家而言，比如克拉苏，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说明他拥有某些方面的才能，除了像个财大气粗的暴发户老板一样...凯撒呢？我们伟大的盖乌斯.尤利乌斯.凯撒，他真的神乎其神吗？不敢苟同，其实韦辛格托里克斯有可能被夸大了，这样才能反衬凯撒的所谓能力，他所用的手段几乎都是传统的手段，威逼利诱，内部策反之类的，当然，这也是一种能力，还有一种能力就是残忍，使用了围城这种手段(比如林某某也干过这事)，最后的胜利也完全是巧合，老天帮他吧...后来他过了卢比孔河之后，与庞培在巴尔干半岛正面交锋，那个法萨卢战役其实表现出的是庞培太弱智，而不能说明凯撒多能打，做个类比吧，如果站在秦国对手的角度，以秦国的敌对国为第一人称，结论是“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但是站在秦国角度却完全不是这样。我想，真正伟大的古罗马统帅其实是普布利乌斯.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阿非利加努斯(Publius Cornelius Scipio Africanus，中文翻译过来就是一首五言绝句的字数...)，那时罗马是在为自己而战，汉尼拔虽然也可能有所夸大，但是其参与的两场战役坎尼战役以及扎马战役都是经典战役，反射出了大西庇阿确实是比较能打的。

4.结论

凯撒遇刺后，又经过了几十年的纷争，所谓的统帅们的冒险也逐渐达到了瓶颈，在那个年代，后勤是个问题，对于一个古代的国家而言，这是一个物理瓶颈，在动力没有改善之前，除了游牧民族的马匹，没人能搞定辎重运输问题，是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不能先行，且后勤人员消耗量超过3/4，就必须停止扩张。这是一个定律，具体的名字我忘了，好像是以修路为例子，从一个起点往远处运东西，会越来越慢...这就是为何没有完全征服日耳曼地区的原因，如果日耳曼人在北非或者住在西班牙，造就成了帝国行省了。

        当然，以上是一个客观原因，并不是主观的原因，如果有一个极其强悍的将领，精通税收管理，精通兵法，还是有机会的，毕竟莱茵河和易北河相隔不远，莱茵河南岸本身就可以作为良好的补给站，在征服日耳曼的期间，依托纵深防御完全可以搞定，但是很可惜，屋大维不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当然，我也不是，我只是看了很多后来人写的书之后，在这里闲扯的。

        马尔库斯.安东尼败北(主要也不是打出来的，而是公愤以及背叛的自然结果)后，屋大维着手整顿军队和税收，他自己很明白自己不是一个好的主人，不能让这些老兵心服口服，那就只能动之以情(凯撒的继子)，为他们分钱，并且必须彻底结束这种个人效忠统帅的行为，士兵必须效忠一个人，那就是所谓的继承“奥古斯都”名号的人，就是他自己。为了让这一切合法化，他让德高望重的元老院做了这样的宣言，两百年来，人们普遍认为是一些军事冒险与内战导致了动荡，于是人们迫不及待地欣然接受了这代价高昂的所谓“罗马的和平”，代价不是别的，正是从此以后，他们拥有了一位“皇帝”。

        士兵以军团为单位从此部署在了帝国的周边边界线，当然莱茵河地区和叙利亚行省驻军比较多，因为那里分别比邻着日耳曼人和帕提亚人。真正的罗马帝国建立了起来，士兵不再像以前那个跟随一个统帅有针对性地奋力征服一个特定的地区，比如高卢，比如西班牙。士兵成了靠帝国税收供养的一个阶层。还能指望他们能做出征服高卢时的行为吗？那个时候，他们必须要胜利或者死去，别无选择，现在，他们失败了也可以不死，这是制度问题，也就不能不说是一个主观原因了。

5.后继

话说罗马帝国到达屋大维时代，就已经到了巅峰，当然后来的图拉真时代在版图上可能更大，但是综合看来，屋大维时代的罗马和平简直是个奇迹，若不是在战胜居鲁士之后遇到了并且最终战胜了迦太基，可能罗马最终会走上另一条路，迦太基征服？我觉得不太可能，因为迦太基格局太小，不易接近也就不会包容，所以你会觉得罗马帝国是个必然。

        没有人会注意到高卢人，没有人会注意到日耳曼人，人们总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希腊，马其顿，帕提亚，迦太基，总是把高卢人，日耳曼人称为蛮族人。事实上正是因为罗马人战胜了他们，才会这样称呼他们，历史总是胜利者写就的。如果高卢人或者日耳曼人在公元前20年征服并接管了罗马城，那么也就没有罗马帝国伟大的历史了，紧接着，高卢人或日耳曼人会征服希腊，迦太基，...走的路线和罗马可能一样，也可能不一样。在那个易紧接的地方，帝国总是必然，但是却不一定非得是罗马。

        马其顿发彪之前，也被称为蛮夷，罗马称霸前，也被鄙视，我们的历史上，大秦帝国也一直被称为边陲蛮族，然而所有这些帝国最后都成功了，历史也就是他们说了算了。以先秦中国为例，在齐国人看来，秦国不可能取胜，在赵国人看来，拉拢东方各国要比拉拢秦国更合算也更安全，历史的转折往往发生在人们看不到的盲区中，因为如果不是那个盲区发生了奇迹，那么我们现在要讨论的就是另一个盲区了。

        另一方面，被灭的敌对者往往被胜利者夸大，这实则为了提升胜利者自身。

       “瓦鲁斯，还我军团！”，换成你，你会怎么说？